杜甫七言歌行《白丝行》读记
杜甫七言歌行《白丝行》读记
(小河西)
此诗当作于天宝十一(753)载。为实现人生抱负,杜甫参与科考、干谒求人、直接献赋,可以说用尽了办法,但结果不过是“送隶有司,参列选序”,之后还有漫长的等待。杜甫对“才士汲引难”有痛彻体会。此诗以白丝为喻,表达才士被染色、熨帖、裁剪、短暂利用后,终被抛弃的愤慨和无奈。
白丝行(杜甫)
缫丝须长不须白,越罗蜀锦金粟尺。象床玉手乱殷红,万草千花动凝碧。
已悲素质随时染,裂下鸣机色相射。美人细意熨帖平,裁缝灭尽针线迹。
缫(sāo)丝:一作“缲丝”。抽茧出丝。《梦还》(南朝宋-鲍照):“孀妇当户笑,缫丝复鸣机。”《赠清漳明府侄聿》(李白):“缲丝鸣机杼,百里声相闻。”
越罗:越地产的丝织品。《酬乐天衫酒见寄》(唐-刘禹锡):“酒法众传吴米好,舞衣偏尚越罗轻。”蜀锦:蜀地彩锦。《与群臣论蜀锦书》(魏-曹丕):“前后每得蜀锦,殊不相似。”
金粟:嵌金粒。《听筝》(唐-李端):“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宫词》(唐-王建):“粟金腰带象牙锥,散插红翎玉突枝。”
象床:象牙饰床。《战国策》齐策:“孟尝君出行国,至楚,献象床。”《赠从弟南平太守之遥》(李白):“龙钩雕镫白玉鞍,象床绮席黄金盘。”
殷红:深红。《广韵》:“殷,赤黑色。”《桃花》(唐-周朴):“可惜狂风吹落后,殷红片片点莓苔。”
凝碧:浓绿。《广韵》:“殷,赤黑色。”《青苔赋》(唐-王勃):“绕江曲之寒沙,抱岩幽之古石,泛回塘而积翠,萦修树而凝碧。”《晚夏》(唐-刘得仁):“山光渐凝碧,树叶即翻红。”
素质:白色质地。《吕氏春秋-当染》:“墨子见染素丝者而叹曰:'染于苍则苍,染于黄则黄,所以入者变,其色亦变,五入而以为五色矣。”《连珠》(北周-庚信):“白羽素丝,随其所染。”
裂:裁剪;分割。《广雅》:“裂,裁也。”“裂,分也。”
鸣机:织布机;借指织布。《梦归乡》(南朝宋-鲍照):“孀妇当户叹,缫丝复鸣机。”《同虞记室登楼望远归》(梁-何逊):“对窗看宝瑟,入户弄鸣机。”
色相射:彩色照人。
熨(yùn)帖:把衣物烫平。《春末初夏闲游江郭》(唐-白居易):“展张新小簟,熨帖旧生衣。”
大意:抽茧出丝求长不求白,越罗蜀锦均须金粟尺。象牙织机上如玉的纤手,用众多花草颜料把白丝染成深红和浓绿。素色茧丝染成众色已感悲伤,从织机上裁下才看到色彩照人。美人细心把它熨帖平,裁缝又隐去针线迹。
春天衣著为君舞,蛱蝶飞来黄鹂语。落絮游丝亦有情,随风照日宜轻举。
香汗轻尘污颜色,开新合故置何许?君不见才士汲引难,恐惧弃捐忍羁旅。
落絮游丝:飘动着的柳絮和蛛丝。《三月三日率尔成篇》(梁-沈约):“游丝映空转,高杨拂地垂。”《长相思》(陈-徐陵):“柳絮飞还聚,游丝断复结。”
随风照日:《春日》(梁-庾肩吾):“桃红柳絮白,照日复随风。”
轻举:轻轻飘动;飞扬。《仙人篇》(魏-曹植):“万里不足步,轻举凌太虚。”《赠吴均》(梁-柳恽):“愿作野飞鸟,飘然自轻举。”
香汗:《咏内人昼眠》(梁-萧纲):“簟文生玉腕,香汗浸红纱。”《秋歌》(梁-王金珠):“朱颜润红粉,香汗光玉色。”
汲引:引荐;提拔。《汉书-刘向传》:“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河西太守杜公挽歌》(岑参):“汲引窥兰室,招携入翰林。”
弃捐:抛弃;指士人不遇。《战国策》秦策:“子曰:'少弃捐在外,尝无师傅所教学,不习于诵。’”《行路难》(唐-高适):“黄金如斗不敢惜,片言如山莫弃捐。”
羁旅:寄居异乡(者)。《史记-陈杞世家》:“羁旅之臣,幸得免负担,君之惠也。”《秋日》(北周-庾信):“苍茫望落景,羁旅对穷秋。”
大意:春天穿上它为您起舞,蝴蝶飞来黄鹂欢语。飘落的柳絮纷飞的游丝亦有情,在阳光下在春风里轻轻飘举。香汗和轻尘会污它颜色,取新换旧还不知把它放何处。您没看到,才德之士引荐提拔有多难,因担心被弃之不用,宁可忍羁旅。
诗意串述:此诗首4句写白丝被染。常人总认为白丝越白越好,然而白丝总是要被染的。无论越罗还是蜀锦都是五颜六色色彩斑斓。白丝都要经过金粟尺裁量,都要经过玉手在染床上翻来动去。接着4句写白丝被裁剪被熨帖。白丝被染成五颜六色本就可悲了,还要被从织机上“裂下”还要被美人们“熨帖”,甚至连一点针线的痕迹都没有。前8句是在描写白丝被加工成锦罗彩衣的过程。其中的用词感情色彩浓烈,似有所比。好像在说原本质地洁白的儒生终究要被染色被熨帖被裁剪。接着6句写白丝被制成罗衣后的结局。春天,身着罗衣者自然是要“伴君舞”的。在罗衣伴君舞时,会有“蛱蝶飞来”,也会有“黄鹂”鸣唱,也即莺歌燕舞,甚至春风中飞落的柳絮甚至阳光下飘动的游丝似乎都含情脉脉地伴随着你。然而结果是两个:一个是被“香汗轻尘”污染,一个是“开新合故”。“污颜色”之后是弃之不用,即使没有“污颜色”也还是要开新合故。白丝的最终结局是被弃。至此,此诗喻意清楚了。末2句点出诗旨。作者唯恐大家把此诗理解为单纯的白丝诗。俺说的不是白丝。俺说的是“才士”。你看“才士”为了“伴君舞”,可以被染色被熨帖被裁剪,为了不被抛弃,可以“忍羁旅”!感觉这首诗是杜甫和着泪写的。诗中的白丝,是杜甫自己,也泛指境遇类似的才士。衡量“才士”不是要看他是否洁白。而是要拿“金粟尺”量一下是否够长。反正要染色,要裁剪,要熨帖。才士如果要保持洁白要保持棱角,当然不能“伴君舞”。即便染色了裁剪了熨帖了,也还是要担心君王的“开新合故”。这首诗感叹的是“才士”“伴君舞”之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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